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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布莱上尉(1)
第一章 布莱上尉
英国人常因满足现状而受异邦非议,然而事情偏偏如此,我们爱英国就是爱那些变化最微的自然景色和风土人情。在我降生的这个西部地区,人们不擅辞令,思想保守,不愿进行任何变革……这与他乡人相比,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家邻居的房屋、佃户的农舍以及那些来往于布里斯托尔海峡之间的渔船,一一都保持着上古时代的模式。像我这样一个有四十载航海生涯的七十三岁的老人,难免对其年轻时代的境遇怀有绵绵恋意,并因它没有时过境迁而感快慰。
撇开那些设计并制造船只的人不谈,就要数那些驶船出海的人最保守了。其实海上的风暴并不像那些在陆地上生活的人所想象的那么多,所以海员的生活主要就是在一定的时间里以一定的姿态日复一日地干一定的活儿。四十年的这种生活使我养成了一种机械行事的习惯,而且我几乎是在违背自己的心愿,继续这样机械地消度着余生。我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每天早晨在七点钟就起床,然而一到这个时辰我却非要起身穿衣不可。即使我十点钟没有吩咐给我套马到瓦奇特去接邮差,我所订阅的《泰晤士报》也会按时送到我手上,然而我积习太深,总感不能自己。事情无独有偶,我的女管家老撒克也是个墨守成规的人,正因如此,她干起家务来总是轻松利落,井井有条。她不愿任何人在她面前提到退休这两个字眼,虽然她年事已高,现在该快八十了吧,但她的步履轻盈如故,一对黑眼睛褶褶有光,似乎宿怨犹存。我很乐意跟她在一起叙谈我母亲在世时的岁月。然而每当我想与她深谈,她马上就跟我以主仆相见起来。都是行交就木的人了,何苦再分什么主仆尊卑呢!我现在已举目无亲;撒克一死,我就彻底地孑然独处了。
拜厄姆家族的七代人一直生息在威西考姆比。五百多年来,这个家族在关托科丘陵地带遐迩闻名,我是这个家族的最末一代。说来也怪,在我死后,我们家族的最后一点遗血就在南太平洋的一个印第安女人的脉管里流淌了。
如果一个人靠回首往事而生活,那么,他的生涯实际上已经终结了。我在十五年前从英国皇家海军中退伍以后,我的生活也就失去了目的。眼前的一切都如同烟云。我不无遗憾地发现,对未来的憧憬既不能给自己带来欣喜,也不能使我忧虑,然而经历了四十年海上漂泊,以及同丹麦、荷兰和法国进行的多年战争以后,我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甚至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自由自在地回忆这些往事更加令人高兴的了。
我的书房位于威西考姆比北侧,从那儿可以凭高眺远。高大的窗户对着布里斯托尔海峡和远处那片绿茵茵的威尔士海岸,昔日这里一直是那些旅行船只起航的地方。一七八七年我作为一个见习军官,开始了航海生涯,从那以后记下的航海日记现在都存放在靠近我座椅旁的樟木箱里。只要随手拿起其中一扎,我就能再度闻到战争的硝烟;感受那北海的寒风所带来的刺骨的冻雨;领略那南半球的热带夜晚的静谧美景。
夜幕降临,当一个老人的日间琐事都已干完,当我默默地独自用毕晚餐时,我记起了一件趣事:有一个人来到伦敦后的当天晚上足足用了半个钟头来决定上哪家戏院消遣。如今我回首往事时也是如此,我回忆什么呢?难道还要再去经历那些过去了的战斗么?坎培当、哥本哈根、特拉法尔加……这些地名犹如巨炮轰鸣在我的记忆中隆隆作响。尽管如此,我还是越来越经常地打开航海日记,一页页地往后翻阅、翻阅到我当见习军官时的一本破旧不堪并沾满污渍的航海日志。这上面记载着我这辈子亟想忘却而又难于忘却的故事。虽然这个故事在皇家海军的编年史里并不起眼,甚至在历史学家看来,只是桩不足挂齿的区区小事,然而它却是我全部生涯中最为奇特、最为生动、最充满悲剧色彩的一段经历。
第一章 布莱上尉(2)
长久以来,我一直想仿效其他退役军官,在有生之年利用些闲暇时间,借着航海日记,详尽无遗地记述下我航海生涯中遇到的种种人物。但这个决心是昨晚才下的。我首航的那艘船……“本特”号以及发生在该船上的叛乱;我长期客居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塔希提(Tahiti)位于社会群岛南部,是群岛的重要岛屿,面积1;042平方公里。原为王国,1842年沦为法国“保护国”,1880年改称殖民地。首府帕佩提。)的生活;我被戴上手铐脚镣,押送回国以及后来军事法庭判处我死刑的情景,都要一一记叙下来。在这传奇般的事件里,弗莱彻·克里斯琴和威廉·布莱,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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