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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追出来道歉,然后说,卡佳同志,我喜欢你。
那么简单?
这就够了!对啊,你们都不明白,世界本就该这样简单!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繁文缛节,我喜欢有一个男人当着我的面说——看到我第一眼就喜欢我,看到我第二眼就要告诉我。卡佳躺在春天的艳阳下,白发覆盖青青河边草说,我喜欢那样的男人,格奥尔基这样的中国男人。他的父母都是工人,他从技校毕业,在天津的一家国有工厂做电工。苏联需要中国工人,在西伯利亚还有很多。因为他自学了很多电气理论,被分配到巴黎公社发动机厂,这家厂里有全世界最好的工程师。每个周末,他都会去列宁图书馆,有些书跟他的专业有关,有些是最先进的科学理论,比如他手抄过整本爱因斯坦。在莫斯科,格奥尔基是个异类,因为他不喝酒。你知道,苏联男人都是些酒鬼。对了,你不喝酒吧?
嗯,从不喝酒。
希望你永远保持下去!十月革命节,全世界共产主义者的盛大节日。格奥尔基却带我去了公墓。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与众不同,大晚上去墓地,不觉得很刺激吗?新处女公墓,埋葬着果戈理、契诃夫、奥斯特洛夫斯基、爱森斯坦,最新的墓碑属于自杀身亡的法捷耶夫。我给以上这些墓碑都献了花,尤其爱森斯坦,那可是我们学电影的老祖宗。从公墓出来,一路逛到莫斯科河边。那时已经很冷,水面结了厚厚的冰。忽然窜出七八条壮汉,喝得醉醺醺的,对我动手动脚。在这些人面前,格奥尔基的个头就像小孩子。他们看不起中国男人,说了些侮辱的话。格奥尔基啥都没说,抓住为首的一个,抱摔在莫斯科河的冰面上。打架开始了。后来我才听说,这些酒鬼都是冰球运动员,怪不得四肢发达。他们以多打少,我怕格奥尔基会被打死,到处尖叫着求救,终于找来两个警察。那个十月革命节,我们是在警察局里度过的。格奥尔基受了些外伤,我亲手给他包扎了伤口,不很严重,但看起来浑身是血——大半都是别人的。那几个冰球运动员却被他打惨了。你要记住,为保护女人而受伤的男人,会让女人记住一辈子。
直到现在?
是啊,此时此刻,在这里——卡佳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从莫斯科的那一夜开始,我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实习电工,但不知道前途如何。
最后半句话,却说的我满怀忧伤,结束了这场野餐。
这一年,我开始上网,也开始写小说。我尝试把最初的小说,贴到“榕树下”网站。我不太在意外面真实的生活,小说也多是内心写照,或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大多跟历史有关。几乎每篇小说,我都会事先拿给卡佳看一眼。她总是又快又认真地看完我的短篇小说,而我忐忑不安地等候在旁边,又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随手拿出一本《远大前程》或《青年近卫军》。她有时候说很好,有时候拍案叫绝,有时又会大骂狗屁不通。
她用红笔划出一个段落,告诉我要删掉其中的三分之二——虚词、副词、形容词全部删除!不会损害你要表达的意思,千万不要啰唆,不要追求语言上的华丽,那些都是女人的涂脂抹粉!我要你看到一张真正的脸,哪怕是个像我一样的老太婆,但这没关系!只要是真的就可以,简单,直接,该有力量的时候就爆发出来,一个字胜过千言万语!对了,你必须多读海明威。有朝一日,当你开始写长篇小说,就会明白更多。
卡佳说这些话的时候,镜片底下的双眼,一下子变得很年轻。
能给我看看你年轻时候的照片吗?
我在莫斯科的照片,当然有不少,我还上过苏联的杂志封面呢,作为中苏友好的代表。不过回国以后,陆陆续续都被烧光了。
为什么?
因为,我有记忆啊——每道亮光,每片阴影,每个嘴角,每个眼神,每分钟每秒,全都在心里头清清楚楚,还需要照片吗?
卡佳,你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1958年,最后一天,莫斯科大雪纷飞,我提前终止了学业,坐上从莫斯科到北京的国际列车。因为那年秋天,我的父母叛逃去了香港,发表了一些反动言论,我当然也受到了牵连。他们后来又去了美国,墓地还在旧金山呢,但我一次都没有去过。
格奥尔基呢?
我再没见过他,也没有音讯,不知道他现在还活着吗。1959年,我回到上海,大学没有毕业,又是叛徒的女儿,没有一家单位敢要我。还有些人风言风语,说我在莫斯科做了不要脸的事,是上海话所说的“拉三”,你懂的。
所以,你被分配进了公交公司做售票
《最漫长的那一夜(第1、2季)》 第16部分(第1/4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