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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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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一章(1)

下午,将近申末时分,大通河北岸笔直平坦的官道上,一个男人甩开了大步朝着京城疾疾走着。他二十七八岁年纪,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庄严的使命感,几分疲倦,几分悲戚,似乎还有几分无奈。洗得泛白的竹布小褂早已被汗水浸湿,棉纸一般糊在身上,透出了一块一块斑驳的皮肤颜色,一条粗且黑的长辫子垂在前胸,辫梢被腰间的白布带紧紧束牢,路上荡起的尘土扑满了他的青市布单裤,两爿绷在鞋面上的白布片儿因着针脚的断裂已经开张,随着急促的脚步一掀一合,仿佛是牲畜扇动着的一对不安分的耳朵。

这是咸丰八年的初秋。虽然已经进入了农历八月,偏在头顶上的那一轮太阳却仍不甘寂寞地与人较着后劲,顽强地显示着“秋老虎”的余威,现下,眼瞧着一寸寸一尺尺向着西方缓慢移去,烈腾腾的光焰依旧毫不示弱,麦芒似的刺着行人的眼睛。

戴着孝的男人将肩上挎着的蓝布包换到了另一边,抬头望望天空,由不得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姓朱,名绍文,系祖籍浙江的汉军旗人,自小跟随在京师巡捕营当差的父亲长大,母亲和妹妹一直住在绍兴乡下,天各一方,靠着几亩薄田艰难地捱度时光。父亲朱大官可说是为清廷挎了多半辈子的腰刀,几十年打打杀杀不知流了几瓢几碗的热血,落了几宽几窄的伤疤,到头来也只混了个兵头将尾。眼见得自己这一辈子已没有了“光宗耀祖”的指望,遂将全部的心血和希冀都寄托在了唯一的儿子朱绍文身上。北京是个什么地界?声色犬马,花团锦簇,可他吃喝嫖赌一样不沾,省吃俭用仔细周全,恨不能连别人夹剪下落的银子末都收拢积攒起来,目的只有一个,就为供儿子读书进学,将后来考取个功名,替祖宗挣一份光彩,让自己喘一口顺气。朱绍文少小聪慧,十六岁进宛平县学,转过年便是岁考,一连五场考试顺顺当当便下来了,无论八股文、试帖诗,还是经论、律赋,都答得圆圆满满,少年得志,一举中了秀才。按照大清的规制,若无恩科,乡试惯常三年一举,以子、卯、午、酉为正科,可谁知,从二十岁开始参加乡试,便运乖命蹇,京都贡院三进三出,皆榜上无名。转瞬间他便是将至三十的人了,眼见今年又到了跳跃龙门的当口,一个月前突然接到了乡邻报来的凶信,老母亲病笃,岌岌可危,父亲营务繁忙请不下假,无奈,他只好独自一人赶回了绍兴。到家的当晚,母亲便咽了气。朱绍文计算了临考的时间,仅仅守孝三天,只好留下妹妹朱慧兰一个人打理未尽的事宜,起身一马三刻直返北京。不料,所乘的客船行至通州张家湾时,艄公患了腹泻,无力再往前走了,一时间又搭不上别的脚,心知后天即是考期,万万耽误不得,只得舍舟登岸一路攢赶过来。

他的耳边再一次响起了临行前父亲对他的叮咛:“绍文,早去早回,你娘迟早是要走的人,不能因此荒怠了大事。咱们朱家上几辈都是读书人,只有我这不肖子孙从了戎,爹实实愧对祖宗。还记得我为什么给你起这么个名字吗?绍,乃继承之意,文,正是文翰之文,我是要你继承起先人的事业,给咱朱家正个名!我不求你能成为什么一代文宗、鸿儒大彦,也不指望你大魁天下夺个状元,你好歹挣下个孝廉的名分,也就能让爹死时闭眼了。”至此,他又想起了刚刚死去的娘,由不得眼圈红上来,他是个孝子,难以违逆父亲的意愿,不能轻易冷落了老父的一颗心。可他实在已经感到厌倦了,对于他自己而言,得中能怎么样?中不上又能怎么样?俗话说,“榜上无名,脚下有路”,一个堂堂正正的汉子,又何必非得顺着科考的窄胡同一条道走到黑,非得最后落个穷经皓首的结果不可?就为了这一搏,春节一过,朱绍文便辞了西直门“百本堂”书铺的抄写营生,一天到晚闷在家里埋头苦读。尽管如此,他心里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这里边的虫儿!这些年,他活得太累,太拘谨!他暗暗拿定了主意,今年将是他最后一次参加乡试,成败与否,便都要画上一个句号。

天热得邪乎,一丝丝风儿也没有,脚下浑浊的大通河波澜不起,犹如一条汗渍斑斑满是皱褶的土布腰带向前铺展开去。自从三年前朝廷的漕运改走了海路,这一条曾经是南北运输命脉的大运河便日渐消沉起来。大道的北侧,是一望无际密密匝匝的高粱地,枪戟似的缀着一簇簇火红的缨穗。偶尔,由几辆拉货的马车从路上驶过,满满当当载着碧绿的西瓜或是黄澄澄的京梨,挤得车把式都难有容身的地方,辚辚萧萧,荡起一片烟尘,留下几缕瓜果的清香。朱绍文估摸着,照此速度,天黑之前无论如何也能赶到城里了。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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