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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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苏轼想着他的恩师欧阳修,想着欧阳修的诗论“直寻”,想着王安石的赠言,想着友中之师的司马光,想着弟弟子由,想着朋友王诜、陈慥、文同,想到明年此夜的杭州……“知与谁同”?不知啊!只有天知道!他全然醉了。
司马光醉了,王安石醉了,苏轼醉了。
歌伎们没有醉,她们仍在弹唱着《浪淘沙》,用清雅的曲音,把主人和客人送入醉乡深处。
篇二十五 十里长亭
苏轼无逐无恋地要离开京都了 歌伎们送给他一座人间仙境——杭州城
熙宁四年(1071年)七月十三日,是苏轼及其家人离开京都的日子。
四更时分,月色朦胧,苏轼和家人聚集在寂静的庭院里。妻子王闰之,怀抱着出生八个月的苏迨。十二岁的大儿子苏迈,搀扶着满头白发、泪珠莹莹的任妈。十岁的侄儿苏迟,照料着六个弟弟、妹妹。两个中年仆役,挑着沉重的书箱。沉默不语的老老少少,一片黯然。
苏轼的心境可想而知。这就是贬离,没有朋友送行,朋友们都早于自己离开了京都。现时只有驸马王诜在京,可自己不愿意把酒告别,怕伤情更浓。九名歌伎已于前几天遣散了。只留下年老的门丁看守此屋,可怜的老人此刻正在忙碌着把箱笼包裹装在雇来的马车上。
苏轼抬头打量着月色中的翠竹、花坛、梨树、假山、鱼池,一种瑟瑟索索的声响似乎是花、木、竹、石在低声话别。他鼻子一阵酸楚,泪水潸然而下。
老门丁悄悄走到他的身边,轻声说:“大郎,车装好了。”
是啊,该早点上路了,该在这不为人知的夜里离开京都了。他默默地把任妈扶上马车,把怀抱迨儿的夫人王闰之扶上马车,把子由的几个年幼子女抱上马车,挽起儿子苏迈和侄儿苏迟的手,向月色中的老屋告别,向瑟瑟作响、频频摇曳的花、木、竹、石告别。然后,随着“吱吱”转动的马车车轮,向门外走去。
在走出大门的时候,老门丁突然哭出声来,抱着苏轼硬咽而语:“大郎,我等着你们回来啊……”
苏轼抚着痛哭的老人,泪水滂沱,无言答对。回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京都?何年何月才能回到这难舍难离的窝巢啊!他咬紧牙关,不愿放出哭声,可马车上的任妈、妻子和孩子却大声哭了出来。告别窝巢的哭,告别先人灵牌的哭啊!
哭声飘荡在夜空……
马车“吱吱”地驶下西冈。苏轼回头张望,林木森森,已隔断了曲折的归路。四周一片宁静,路旁林中栖居的鸟儿,因马车作响而乍起惊飞,惊啼凄鸣地从头顶掠过。
“我今身世两悠悠,去无所逐来无恋”。父亲购建的老屋已留人看守,纵然是毁于风雨、雷电,毁于流水无情的岁月,也对得起父亲的亡灵了。七个侄男、侄女,将在陈州亲自交给子由,他们在接连不断的厄运中,平平安安地度过了一年,增长了一岁,总算无负于子由夫妇之所托。九名歌伎已重金遣散,几个月内当无生计之忧,自己也可以聊以自慰了。
想到遣散的歌伎,她们离开时那种悲痛欲绝的情景,苏轼的心又一次缩紧:那泪水滂沱的哀求,那心碎肠断的哭泣,那弦断声咽的最后一曲,那一步一回首的悲切恋心,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落泪。琵琶、胡琴、倩楚,你们的容颜,也许不能美倾京城,可你们的才智、琴艺、歌吟,你们那一点即通的悟性和聪慧在这莺歌燕舞的京都艺坛,却是卓越超群的。苏轼命苦,不愿累及你们;苏轼软弱,不能保护你们;苏轼无力,不敢让这无尽贬途上的无尽风尘,埋没艺苑中的艳丽奇葩啊!再说,你们都已年近二十,也该有个幸福的小家了……
马车“吱吱”地行在御街上。道路两侧的桃、李、梨、杏树下,横卧着一堆堆、一团团席被全无的黎庶细民,有的破布掩肚,有的草帽遮头,有的蜷缩一团,有的抚儿抱女……是京都人?是外乡人?是为乘凉而来享受夜露之福?是因无屋而遭受夜风之苦?说不得了,问不得了,看不得了。
“眼看世事力难任,贪恋君恩退未能。”两年多来的京都生活,如雷、如电、如雾、如梦。有欢、有乐、有悲、有怨。欢乐是自己理想的颂歌,悲怨是自己理想的哀叹。现时,欢乐失落了,悲怨平息了,随着这“吱吱”转动的车轮和这蹒跚的脚步,一切期冀都将远远地留在身后。
黎明到来,朝阳升起,马车行在京都郊外坎坷的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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