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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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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福看我又背起筐子,问道:“哥,咱家放着那么多好粮食,为啥总吃红高粱饼子?”

赶上那几年风调雨顺,自家地里收得多些,父亲在外扛长工挣得多些。自家用土坯盖上两间南房,圈起了院子,安上两扇门,置下一盘磨,磨面再不需东里西里借人磨了。到青黄不接时,家里还存几麻袋棒子,爷爷常常将棒子粜了换成红高粱吃,或是换成谷子装入囤里,奶奶说,陈谷烂芝麻好放着。到了这秋后,家里粮食又多了,麻袋里盛着豆子,口袋里放着白高粱、红高粱,屋檐上挂满好多带皮的黄棒子,可饭桌上仍没有什么变化,从早到晚是红高粱饼子,咸菜大酱,大酱咸菜,或在熘山药时蒸上两个茄子,放点花椒油与蒜泥一拌,就算一顿美餐。盼福在秋后有山药的季节,宁可填一肚子贴的蒸的烀的山药,也不吃那红高粱饼子。

“我也不大清楚。”

“你问问咱妈,”盼福说。

豆油灯的灯头很小,像个香火似的,将人大大的阴影涂抹在斑驳的墙壁上。母亲每天吃完晚饭,刷完锅洗净碗,先把不满周岁的妹妹盼红偎着睡下,然后就抱过奶奶用秫秸杆搓成的棉花捻子,拉过纺车纺起线来。纺车发出有节奏的嗡嗡声,轮子转起来像团雾,又像个大磨扇,连纺车的棱尺都看不到。

“盼牛,快睡吧!”母亲摇着纺车催我说。

我不大情愿地脱鞋上了炕。天一黑母亲就希望我们钻被窝睡觉。她说到外面疯跑疯颠去既多消耗粮食又让人费心。看父母管得紧我晚上就不出去,管得松瞅个空子就跑出去与几个伙伴凑一起,在熟悉的柴草棚子或棒子秸攒里捉迷藏,有月光的晚上也蹿会儿牛犊或是搬着脚撞拐,有时也去张瞎子屋里去听故事,偶尔也去别人的菜地里揪个紫茄包子吃……街头巷尾、村边坑旁、庄基地上,甚至是村北龙王爷庙里,都成了我们尽情玩耍的乐园。一擦黑要是钻进被窝,睡一觉天不亮,再睡一觉天也不明,总感到黑夜像母亲纺的线一样长。

万各庄 十六(2)

脱去衣服,我和盼福钻进一个被窝。自从母亲生下妹妹,盼福就和我盖一床被子。我把盼福惊醒了,他睁开眼看看母亲又望望我,然后又闭上眼睛。看着弟弟消瘦的小脸,想起白天他问我的话,就爬起来问母亲:“妈,咱家放着那么多棒子,为什么总吃高粱饼子?”

母亲摇的纺车慢下来,看着我说道:“咱家放着棒子,预防灾年,再多了就去粜。

“粜了钱干什么?”

“粜了钱呀?”母亲停下纺车,从锭子上卸下一个大桃似的线穗子,一手拧动着纺车,另一手从锭上扯出一条均匀的线来。“粜了钱供你上学念书。”

盼福一翻身爬起来,瞪大眼睛,对母亲说:“妈,我不上学,也不念书,俺就吃棒子面饼子。”

我小时候,万各庄没有一所学堂,一间教室,除何福贵外,万各庄能上学的孩子,无论是寒冷的冬天还是炎热的夏天,都要跑五里外的付家村去,付家村早就有一座学堂。

“小馋猫,快睡吧!”母亲对盼福说,“好,过几天妈给俺盼福贴一大锅棒子饼子。”

盼福亲了我脸一口,听话地躺在被窝里,嘴角上挂着甜美的微笑,像大年三十吃包子大年初一吃饺子一样快活。

母亲说:“盼牛你也快睡吧!”

我躺下后替盼福抹去嘴角的口水。“哥,妈给俺贴一锅棒子饼子,我给你一个吃。啊!”盼福搂着我的脖子做着亲昵表示,凑近我耳朵小声说。盼福很快睡着了,巴叽着小嘴像是在吃好东西,又像是做着一个甜美的好梦。躺在被窝里,我把母亲的话信以为真,心里美滋滋的。自己仿佛真的背上书包,与同龄孩子们一起,高高兴兴地迈进付家村学堂,坐在教室里听先生念《百家姓》“赵钱孙李,周武郑王……”

又是一个丰收年景。

家里攒的、地里收的,父亲挣回的粮食堆满了南房的半间屋子和奶奶住的半间屋子。随着粮食增多,年龄增长,我对上学的希望越来越迫切。

记得那是树叶要落光的一个早晨,我搂满一筐柳树叶子背着回家,早睡晚起的太阳还没有露头,踏着地上的一层白霜,偶尔才碰到挑着水筲的男人或端着尿盆的妇女,看不到早起的孩子,街上还显得冷清。

远远看见自家门前停着两辆木轮大车,车辕子上拴着两头大牛。我开始认出来了,其中一头牛和一辆车是拴柱哥家的,另一头牛和车是张三家的。牛低头吃着秋天晒干的高粱叶子,看我站在旁边,不高兴地望我一眼,又大口大口吃起来。

《半个多世纪中国农村风云变幻史:万各庄》 第20部分(第1/4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