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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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穿着白汗衫摇着葵扇纳凉的老人,那些猴子似的疯跑的孩子,那些扯着嗓子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妇女,那些枝叶茂盛的悬铃木,似乎变了,又似乎从来没变过,越接近周塘南村,他的心越沉重,简直在抗拒了,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想让何林掉头回去——
谢明玉一直看着他,想要去抱抱他,吻吻他,但他没动,像一个冷漠的法官,就这么审视着他的悲愁与苦痛。
房子从老太太过世后就没有动过,托隔壁的三伯伯照看着。谢暄昨晚打过电话,知道他今天要过来,三伯伯一早就开了院门,打开房子上下的窗户通风,和三伯母两人进行了简单的扫尘,但没料到谢暄到得这样早——
“不晓得你们要不要在这过夜,你三伯母本来还想把被子拆洗一下——你外婆生前最爱干净了,被套床单洗得都干干净净的,只是放在柜子里久了,晒晒就好了——不然从我家里拿床新被子,是我家丽波结婚时给她奶奶的,被子还没睡过——”
谢暄拒绝了,“没事,不一定在这睡,多谢你跟三伯母费心了。”谢暄说着递过一根烟,三伯伯用那双粗糙如枯树皮的手接过,并不抽,夹在耳朵里,“那行,有事就说,我先回去了。”
谢暄同那个中年大汉说话的时候,谢明玉就站在院子中央打量着这座历史悠久的房子,虽然经过简单的打扫,但房子本身还是不可避免地散发出一种残破的味道,尘埃在昏暗的室内飞舞,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无法阻止的衰败与绝望——
其实房子并不是忽然衰败至此的,只是从前,这里的还有它的主人,上演着一幕幕与这个时代脱节了的旧时光,那些时光,浸淫着江南烟雨的潮湿,是缓慢而优雅的。如今虽还残留着往昔生活种种的残影,后屋墙角的芭蕉依旧碧绿喜人,树下的破瓷片、瓦片里长了青苔,瓦缸的荷花又开始抽出枝条,但已不见了那肥大撩人的金鱼,没有主人的房子就像一个没了灵魂的人。
谢暄已经同他的三伯伯讲完话,转过头来看向谢明玉——
谢明玉笑了一下,说:“晒被子吧。”
谢暄原本并不打算在这儿过夜,但谢明玉坚持要住一晚,他的眼睛望着谢暄,固执又任性的,像个被宠坏的孩子,知道大人终究会妥协,所以眼里有吃定了你的可恶与骄气。
谢暄和谢明玉在院子里支了竹竿,从五斗橱里将被子抱出来,很久以前的缎面,还是簇新的,金线织就的龙凤牡丹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藤拍拍打葛里,蓬起一蓬蓬的灰尘,那飞舞的尘埃中有一股木头的清香,残留着往日生活的精致与温情。
谢明玉慢慢地穿梭在被子与被子之间,说:“我想起张爱玲的《更衣记》。”谢暄在被子另一边,他们谁也瞧不见对方神情,“我一直不喜欢张爱玲,她太刻薄,一个女人一旦刻薄,再好也只能远观——男人或许能够欣赏这样的聪慧犀利,但终究更喜欢能让自己身心舒展的女人。记得张爱玲的姑姑同她关系很好,却也说她,你父亲即便再荒唐,也还是雅,你就只剩下俗——”
谢暄没有说话,谢明玉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应答,又自顾自地说:“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我在威尼斯,那不是旅游旺季,很少的游客,秋阳似酒,风也带着点儿萧索,我一个人慢慢闲逛,那时候的威尼斯很沧桑很古老很忧愁,我就想到你——”
他们隔着被子,然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并不仅仅是他消失的一年,还有那段日子谢暄的灰心丧气,以及那接踵而来的死亡打击,那几乎耗光了他原本就不太具备的爱的能力。
谢明玉停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三哥,你同我说说话好吗?”
谢明玉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被子另一边谢暄沙哑的声音,“我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他顿了顿,说,“你不是一直想吃立夏饭吗?我去问问三伯家有没有豌豆、蚕豆?”
他转身出了院子,谢明玉知道,谢暄在回避他。
他们在院子的东墙边用砖头搭了简易的灶,将锅放在上面,放了糯米、粳米、蚕豆、豌豆、笋、咸菜,加了水和盐,盖上锅盖,用秸秆烧火,三伯伯怕两个城里人不晓得这些,把他老婆叫了过来要帮忙,叫他们只管等着吃,但谢明玉对这一切兴致高昂,一定要亲手做。
等饭熟花了好长时间,揭开锅,满院子都是糯米与豆类混杂的清香,有好奇的邻里从院门伸进头来,说:“三儿回来啦!”他们用的是“回来”这个词,仿佛谢暄是属于周塘的,不过是暂时离开。又说,“这是在煮立夏饭呢,我家有新摘的豌豆,早知道就给你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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