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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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万家,但见门前冷冷清清,全非主人在世之日,轿马往来,使仆伺候的热闹景象。洪钧看到大门上所钉的麻和两盏白纸蓝字的阁灯,心中一酸,双泪直流。到车子一停,等不及跨辕的贾福来搀扶,便即一跃而下,一路哭了进去。
万家的下人,闻声而集,导引着他,直到灵堂。洪钧震动过甚,手足都瑟瑟地发抖。抬眼一望,白布灵帏上挂一幅万士弘生前用西法所画的“喜容”,须眉毕现,栩栩如生。特别是那满足的笑容,是洪钧已很熟悉的。他记得盟誓结义那天,把酒快谈,万士弘脸上就一直不曾消失过这样的笑容。谁知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幽明异途,茫茫永隔,就算是一场梦,也太短促了些!
“大哥!”洪钧失声长号,伏倒在地,哭得昏天暗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自然有人来扶,有人来劝;洪钧稍为收一收泪,听见灵帏中有女人的声音,才想起应该慰问“大嫂”。于是隔着一道素慢,哽咽相语;灵帏内的哭声越来越高,最后是丫头老妈将她半扶半拖地架了进去。
就在这时候,张仲襄亦到了万家,竹布长衫,黑布马褂,腰中束一带毛边的白布带子。洪钧喊得一声:“二哥!”刚止的眼泪又籁籁地流得满面。
“文卿,文卿!你不要过于伤心;大哥的身后,着实还要你我做兄弟的尽一番气力。”张仲襄一半实话,一半故意地说:“就这几天,我已经心力交瘁了,你可千万打起精神来替一替我!”
听此一说,洪钧便尽力克制自己,收拾涕泪,问起万士弘自裁的经过,“大哥也是很豁达的人,”他说:“何以竟出此下策?”
张仲襄怕他听了又增伤感,不愿多谈,含��糊地答道:“总而言之,不外着急而已,自觉无以善其后,只好一死求个解脱。”
“其实又何致于非走上绝境不可?”洪钧突然问道:“我在上海发的信,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可是,大哥看不到了!”张仲襄问,“你的信语焉不详。只说结果圆满,一切等你回来再谈。是怎么个结果?”
于是洪钧从怀中掏出与吴老板所订的契约,默�地递了过去。张仲襄接到手里,匆匆看完,闭目摇头,是那种无穷感慨,不胜遗憾的神气。
洪钧自然要问:“二哥,这么办,不是当初的原意吗?”
“比当初的原意还要好。可惜,晚了一步!”张仲襄急忙又说:“这不是怪你,你办得太好了!而终于是这么一个惨不忍言的结局,真乃天意!”
越说越令人糊涂,“二哥,”洪钧追问,“是不是我耽误了什么?”
“不、不!你没有。”张仲襄踌躇了一会,很吃力地说:“你旅途辛苦,加以这么个刺激,我真替你担心,怕你支持不住。文卿,”他抽着他的背又说:“你先请回去休息,或者到望海阁去坐一坐。最好,最好喝醉了它,睡一大觉。”
洪钧听他这话,胸头一爽。他也知道张仲襄不愿多谈,是怕他感触太重,哀伤过甚;却不知郁闷更能伤人,倒不如细细去问蔼如。
※ ※ ※蔼如跟洪钧一样伤心,连朝皆哭,眼都肿了。
可是,她虽一想起万士弘的好处就哭,而见了洪钧,反无眼泪,因为怕增添他的伤心。
在洪钧,一则处境不同,望海阁不是丧居,虽是“门户人家”,毕竟也有老母,要顾到忌讳;再则在万家的眼泪流得太多,此时有欲哭无泪之实;三则是跟蔼如同样的用意,不愿她因为他的伤心而伤心。因此,见了面反倒找些言不由衷的、小别重逢应有的门面话说。
“先洗个澡吧!”蔼如皱着眉说,“看你这一身,倒像是三年不曾洗过澡似地。”
“算了!就洗了澡,也没有替换的短衫裤。”
“这— ”蔼如想了一会,很有决断地说:“你别管!你去洗,澡盆里多坐一会,包你有干净短衫裤换。”
于是洪钧听她的话,解衣磅礴,由已辞出燕子窠在望海阁暂住的阿培,替他擦背;换了一次洗澡水,花了半个时辰,痛痛快快地一洗征尘。等擦干身子,一套短衫裤已经递了进来,入手犹温,显然是刚洗了用熨斗烫干的。
“身上好像轻了十几斤。”洪钧这一天初次有了轻快的语声,“先不觉得饿,这会倒想吃些什么了!”
“备得有粥。”蔼如问道:“是先吃粥,后喝酒;还是先喝着酒,替你烙饼?”
“都可以。”洪钧答说,“我有好些话问你。一面吃一面谈,最好就只你我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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