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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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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里调整宿舍,安排董榆生和一位老工人钱正标住一屋。钱正标五十来岁,旧社会开过一家商铺,专卖印刷器材。挣了多少钱没人知道,总归是个老板级的人物。“文革”开始后老钱为此事受冲击,大会小会挨过几次批判,偶尔也坐坐“喷气式”什么的,吃几下拳脚的事肯定在所难免。老钱这人心眼活,想得开,不气不恼,整天嘻嘻哈哈,路上碰到张三李四,总是满脸堆笑,点头哈腰,老远就和人家打招呼:“吃过啦?”“上夜班?”“您先走。”董榆生头天搬进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老钱就像他爹一样,帮他这、帮他那,收拾床、收拾铺,把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侍候得跟个少爷公子一般。吃过晚饭,董榆生坐在桌子旁看书,老钱坐到一把小凳子上闭着眼睛想心事。董榆生看老头那副样子觉得难受,就劝他说,“睡觉去吧!”而他却说,“不忙不忙,睡早了消化不好。”董榆生还以为是老钱嫌开灯睡不着,心想年轻人别给老年人摽时间,索性不看书了,早早关灯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董榆生上了趟厕所,回来一看,被子也叠了,洗脸水也打好了,热水瓶里是新打的开水,桌子上还泡了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香茶。董榆生傻眼了,好气而又好笑,就说:

“钱师傅,我年纪轻轻的,这些事怎么让您……”

“别别,千万别叫我师傅,”老钱火烫了似的制止道,“叫我声老钱就算高抬我了,我哪有资格当师傅?其实我也没干啥,这点小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您那么大岁数,我叫您一声大叔都不为过,别说叫您师傅。”

“千万不敢,千万不敢!”老钱作色道,“董师,时候不早了,您慢慢收拾,我搞卫生去了。”

星期天董榆生回了趟家,回来一看:被子拆洗了,床单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床底下的几双鞋,也是该擦的擦亮该洗的洗净。董榆生有些哭笑不得,他不习惯这种别别扭扭的生活,政治上人可能是要分类的,人格上大家都是平等的。他不能容忍老钱对他的“恭敬”,他要抽空和老钱认认真真地谈一次话。当天夜里董榆生觉得肚子不舒服,半夜里上了趟厕所,回来却看见老钱穿戴得衣帽整齐,站在屋地上等他着哩!一见他进来,嘴里诺诺连声道:

“董师,我打呼噜吵醒您了?”

“老钱,你是不是过河摸卵子,小心过渡(度)了?”董榆生关上门,把老钱推到床上坐下,没好气的说,“你要是再这样,我明天就搬走!”

“别别,”老钱站起来,战战兢兢的说,“董师,我有罪,我接受您的批判。”

董榆生忍不住咧嘴一笑,说:“老钱,你坐下,别那么紧张,我不是来监视你的,就是有人派我来,我也不干这种事。”

钱正标仍旧不肯就座,毕恭毕敬地说:“您监视我也应该,您帮助我改造思想我高兴。董师,我是真心的,我没说半句假话。”

“谁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老钱,你给我少来这一套。”董榆生着实生气了。

钱正标解释不清,一副要哭的样子,“扑嗵”一声跪在地下,变腔变调地说:“董师,您打我一顿出出气吧!”

董榆生于心不忍,心想人总得要有些骨气,这老头太窝囊。走过走拉他一把,说:“起来吧,老钱。活人要有名堂,看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是流泪就是下跪,像什么样子?”

“我怕呀!”

“你怕啥?”

“我怕死、怕病、怕挨打……”

“你说的这些,也不是光你,谁不怕?”

“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家里有七个后人,大的二十四,小的才十五岁,插队的上不来,没下乡的不安排,老伴长年有病,咳咳痨嗽。我不能死,也不能病,打坏了上不成班,还要扣工资。全家八九口子人,都支望我这点工资吃饭哩!”

董榆生想想也是,厂里开批斗大会,哪一次不整坏几个?朱桐生管专案,手底下一帮小兄弟,皆是昼伏夜出。他们一出动,必是狼嚎鬼哭,每天晚上小会议室里都传来阵阵喊爹叫娘声。有几个年轻小伙酒后发狂,穿着裤衩子在宿舍里踮着脚尖跳舞,被朱桐生闻讯赶到。赶羊一般轰到专案组整顿思想,第二天还被挨个剃了光头,一瘸一拐地进了专政队,罪名是“诬蔑和歪曲革命样板戏芭蕾舞剧”。厂里打坏的不是少数,断胳膊断腿的也不是没有。到了这种地步,别说像老钱这样梳小辫的害怕,就是一般的人也紧张。头些天,一个临时工在纸花堆里搞男女关系,被朱桐生带人打了个半死,拉回去没多久就伸腿咽气了。家属知道此事不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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