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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最通人情,达世故,有辩证法。①一般认为,比起城市,农村中的人物总是更保守、更封建一些。其实并不尽然,这里也有相当“开放”的人物。孙犁家的前邻,有一位和英法联军交战时伤了一只眼的农民,人们叫他瞎老亭。也许是英雄失意吧,他总是一个人呆呆地、直直地坐在屋门口,坏了的眼睛紧闭着,面容愁惨,老像回忆着什么不愉快的事。他这样子,孩子们见了有些怕,不敢接近他,村里人也不大到他那里去。但是,他的一个邻居寡妇却常到他那里去,并且半公开地在夜间和他作伴。这位老年寡妇毫不隐讳地对妇女们说:“神仙还救苦救难哩,我就是这样,才和他好的。”②这事出在孙犁的故乡,也是一种很新鲜的见解。
下层人民有他们自己观察问题的方法,有他们自己的道德视角,也有他们自己的语言表达方式;他们不读书,固然较少开化,但也容易依直接经验定取舍、权利害,不受书本成法的限制。孙犁多年以后,写过一篇《香菊的母亲》,对于那位和丈夫的弟弟共同生儿育女的中年妇女,也进行了道德方面的辩护。
总之,孙犁的故乡也许方圆不过几十里,但就它的蕴纳看,就它所具有的经济、政治、文化、地理、风俗、人物等各个方面的一般面貌看,却也能代表当时中国的基本国情,——至少在农村这个范围里是这样。所以,这方圆几十里,实在也并不小。
孙犁的故乡是如此厚实有力,作为他童年时期的摇篮,他从这里汲取了足够的营养,有力气向更远、更大的天地飞翔了。
再见吧,故乡!
第二章 苦雨愁城
古城行
1926年,孙犁十三岁,由父亲护送,从安国乘骡车来到保定,进行升学考试。因为家庭经济方面的原故,初考不用交学费的第二师范,未能录取,不得已改考育德中学,录取了。从此,开始了六年黄卷青灯的学习生活。
育德中学是一所私立学校,不只在保定,在华北也是一所名牌中学。该校的学生,每人一年要交三十六元学费(书费在外),而当时三十斤一斗的小麦是量变,否认质变;事物变化的原因不是其内在矛盾,而是,也不过一元多钱。这就是说,一年下来,孙犁的家庭需要花费近千斤小麦,才仅够他交付学费之用。难怪孙犁说:“那时候,只是一家单纯的富农,还不能供给一个中学生;一家普通地主,不能供给一个大学生。必须都兼有商业资本或其他收入。这样,在很长时间里,文化和剥削,发生着不可分割的关联。”①除去休学一年,孙犁在六年中共花去了多少银元,读者不难算出来。这对孙犁的家庭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当这个数目落在孙犁身上的时候,这个少年人感觉到的,可能不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而是家庭的爱抚和期望……不管怎么说,他是登上骡车,向新的一站启程了,——从骑驴到坐骡车,连交通工具都前进了一步。
从安平到保定,有一百八十华里,他若从安国动身,那就只有一百二十里。这样短的距离,如果坐火车,霎时可到,不会有很多故事;坐在骡车上,故事可就多了。
去保定上学的学生,总是两、三个人约好,合雇一辆单套骡车。车夫一般很守信用,决不会误了行程,前一天定好车,刚过半夜,他们就来打门、抱行李了。在路上,只要你高兴,他就讲故事,他们的故事总是讲不完的;如果你想睡觉,他便停止,也就地抱着鞭子睡起来。这种旅行,深夜也不担心迷路,因为学生们开学,路上的车已经连成长龙,牲口又是熟路,前边停,它也停,前边走,它也走。这样一直走到距离保定约有四十来里的唐河渡口,天就大亮了。唐河是大清河的支流,源出山西省境内的恒山,东流注入白洋淀,长六百六十四华里。在骡车经过的渡口上,有一座草桥,春冬枯水时节,车可以从这里过去,管桥的人一边和车夫开着玩笑,一边从学生身上刮过路钱。中午,在温仁或是南大冉打尖,这里距保定已经很近了,这一百多里的旅途生活,也进入高潮,从作家的回忆文字里,我们可以看到像《东京梦华录》记叙的那类风俗描写。虽然后者所叙,为宋代汴京风貌,毕竟那是八、九百年以前北宋年间的城市样子,而出现在孙犁记忆中的,则是本世纪20年代的村镇风光了:……一进街口,便有望不到头的各式各样的笊篱,挂在大街两旁的店门口。店伙们站在门口,喊叫着,招呼着,甚至拦截着,请车辆到他的店中去。
但是,这不会酿成很大的混乱,也不会因为争夺生意,互相吵闹起来。因为店伙们和车夫们都心中有数,谁见哪家的主顾这些著作阐明了列宁对马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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