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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这样写阉宦史(1)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需要对传统的阉宦史做个简单的回顾。作为帝国史上最能哗众的题材,它跟娼妓史一样,能够迎合大多数人的趣味:一个被社会化的、受过良好教养的文明人,在漫不经心打量帝国哲学史的同时,总会对作为哲学史注解部分的风化史抱有相当的兴趣——他在审视帝国最伟大的头脑是如何思考的同时,不失时机地扫过它的胸部和裆部。

阉宦史于是流行起来。通过对各种阉宦史的学习,我们确信:作为一个庞大群体,阉人的确存在过 。这让我们在最悲惨的日子里也庆幸不已:啊,仁慈的上天并未收回它赐予我们的性器,让我们享有最基本的快乐而且繁育。基于这种“消费他人苦难”的原始心理,阉人在当代生活中复辟了。书籍、电视、广播以及网络联合起来,重新塑造关乎阉人的神话:娘娘腔的,卑贱的,残忍的,奸邪阴险的,意志顽强的,深知弄权之术的,无性或性生活变态的,心理极度阴暗的……这些被塑造出来的当代神话跟当代生活相伴生。

如果说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那我们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跟历史发生着关联:部分正确的历史事件-部分有效的解释-完全有效的推广-完全正确的历史事件。我想要表达的意思谁都明白,当代意识形态创造了历史。这种在福柯那里早已老生常谈的简单观念,在中国并未获得有效的推广,因此,时至今日,好的历史研究仍然指符合历史事实的研究,最好的历史研究当然指最符合历史事实的研究——这让那些事实裁判掌握了真正的发言权,他们要么熟读二十五史,要么是个精明的盗墓汉。作为对主流话语霸权的反拨,各式各样的民间野史专家时时爆出“冷门”——他们的研究结果常常冠以“谜团”“幕后”“真相”等名头。跟悬疑片一样,历史成了那个需要被厘清的线团。类似的问题于是获致了最高的价值:杨玉环是不是以处子之身进入唐宫的?孝庄皇后跟多尔衮之间到底有没有私情?吕不韦跟嬴政到底有没有血亲关系?这二者互不相让,都认为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一件名叫“史实”的宝器,他们指责并喝令对方:让史实说话!

极端的史实导致极端的窥视。面对历史,我们像个孱弱的孩子一样放弃了手中的武器,而只是一脸无知地追问: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这些问题在今天显然已不具备任何价值——历史的真相何时才能穷尽?我们为什么要还历史一个本来面目?

当然,我并不是一个历史虚无主义者,我要说的是:历史,的的确确,是由话语创造的。重要的不是史实,而是基于史实做出的解释——重要的其实也不是解释,而是经由解释型塑的当代生活。历史是当代生活的镜像。

正是因了以上的肤浅认识,我有一个单纯的动机,那就是在尊重史实的同时,用一种话语结构方式把古代生活跟当代生活联系起来。近世以来,我们人为粗暴割裂历史的行为实在太多,我不愿在这条错误的路线上亦步亦趋,何况,阉割行为并没有因为民主时代的到来而废止——我们又为什么要一厢情愿地将阉割史终结在1911年秋天呢!

这掉入了一种二元论的老生常谈之中:阉割不光指肉体上的,还指精神上的。可是这有什么问题吗?在我看来,任何一元论企图都是一种集权心理在作祟:世界必须以秩序的、符合逻辑的面目出现,才能被认识——这无异于削足适履。我们对摧毁二元论抱有极大的热情——即便以二元叙事为阐释模式的经典哲学作家,也从未停止过对二元论的摧毁。在他们眼里,世界如果是二元的,就显得不够完美——这显然无助于增添上帝的荣耀。摧毁二元论的基本模式是:判定其中一元为另一元的派生物——这种判定往往跟“有神论”“无神论”纠缠在一起,但它为“唯物主义”“唯心主义”划清了疆界(一般说来,有神论者容易偏向唯心主义,无神论者容易偏向唯物主义)。这掩盖了问题的实质,使得“一元”“二元”之辩被两种不同的“一元”之争取代。所以,马克思判定:哲学史是唯物主义跟唯心主义不断斗争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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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这样写阉宦史(2)

在我看来,物质派生了精神,还是精神派生了物质,都是一个历史性命题,因为“物质”和“精神”本身都属于历史性范畴,并不具有本源意义。唯一具有本源意义的是“生”“灭”两种不可约减的力量,它们在远古人类的头脑中形成投影,并进一步构型了人类的自我意识——被构造出来的“自我”是可以约减的(主体间性),它并不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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