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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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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婆的耳朵开始往外流脓。年初婆的耳朵就流过脓,吹了些蛇蜕粉和冰散好了的,没想又犯了。脓从耳孔里流出来,拿棉花粘了,又塞了一疙瘩堵住,疼痛使婆并没有喊出声,她只是一口气一口气吸着,继续在灯下剪着树叶。狗尿苔当然想到了下午看见的红花蛇,他说:婆,要不要再寻些蛇蜕和冰散?婆说:不用。其实夜里到哪儿去寻呢?他就看着婆剪,婆剪的是一群动物。

在古炉村,牛铃老是稀罕着狗尿苔能听得懂动物和草木的言语,但牛铃哪里知道婆是最能懂得动物和草木的,婆只是从来不说,也不让他说。村里人以为婆是手巧,看着什么了就能逮住样子,他们压根没注意到,平日婆在村里,那些馋嘴的猫,卷着尾巴的或拖着尾巴的狗,生产队那些牛,开合家那只爱干净的奶羊,甚至河里的红花鱼,昂嗤鱼,湿地上的蜗牛和蚯蚓,蝴蝶、蜻蜓以及瓢虫,就上下飞翻着前后簇拥着她。这些动物草木之所以亲近着婆,全是要让婆逮它们的样子,再把它们剪下来的。狗尿苔见婆这个晚上剪了这么多的动物,是让这些动物撵走他夜里的噩梦吗,还是她不停地剪着就减缓了耳朵的疼痛?狗尿苔也就陪着婆,说:剪个猪。婆拿过一张树叶,剪刀一晃,一个猪头就先在树叶的左边出现了,那是送给了铁栓家的那头猪嘛。狗尿苔一看到是送给铁栓家的那头猪,心里就难受了,说:我要鸟,要窑神庙树上的那种鸟!婆就剪了个勾嘴长尾巴鸟。一片一片剪成的树叶铺在了炕上,像是她把红薯切成片儿晒在了麦苗地里。而隐隐地有了一种声音在什么地方响起,狗尿苔支棱着耳朵,说:婆,谁哭哩?

婆说:狼叫哩。

狗尿苔吓了一跳,说:是不是谁家的狗又装狼了?

婆说:是狼,狼进村了。

狗尿苔看见过后洼地经过的狼群,它们穿着朴素的皮毛,行走时低着头,似乎还一直微笑。但狼身上有一股煞气,任何人谈起来脸都变了,狗尿苔从窗缝里往外看,外边黑得像锅底,他的身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婆说:不怕,婆在呢。起身要出去关好院门。婆的腿或许是压麻了,起身时打了个趔趄,扶着炕沿说:把拐拐给我。婆是今年以来开始拄拐拐了,狗尿苔把拐拐递给了婆,心想,婆的腿又细又干,就如同两根木棍,人老了腿就慢慢地变成木质了吗?

婆关好了院门,就把狼声关在了远处,婆又剪了两只狮子,是村南口那个石狮子的模样,压在了枕头下,狗尿苔就睡着了。

第二天,老顺给人说,夜里他起来要尿,他家的尿桶坏了,他又嫌冷没在厕所,站在炕上想从山墙上安的那个小格子窗往外尿,却模模糊糊看见窗外不远处的大碾盘上坐着面鱼儿。他就低声叫:面鱼儿,恁冷的你坐在碾盘上,开石、锁子又惹你生气了?面鱼儿不动,他又说:狗日的,把他们拉扯大了就这样待见你?你到我家来,面鱼儿。面鱼儿站起来了,却不是面鱼儿,是狼,狼把尾巴扬了扬,慢腾腾地转身走了。村人便在窑神庙旁边的篱笆上发现一撮像荒草一样的毛,天布家的照壁下有了一疙瘩屎,白色的,里边有着鸡毛和碎骨头。狼是进村了,但村里没有失一头猪,也没有失一只鸡,相信狼只是饱着肚子路过罢了。

到了中午,狗尿苔提了半笼子土豆去泉里刮皮,又路过了铁栓家,想着了那半截尾巴猪,但铁栓脸黑着就站在院门口,看见了他没理会他。

狗尿苔说:叔,咱那猪,猪好着哩?

铁栓挑了一下眉毛,说:咱那猪?

狗尿苔说:狼没来叼吧?

铁栓突然凶起来,说:狼叼了你!

狗尿苔后悔话说急了,没说好。唉,如果说:那头猪到你家后乖呀不乖,昨夜里你知道狼进村了吗?铁栓能发脾气吗?他恨自己,想着以后需要他说话了一定要想妥了再说。到了泉里,杏开也正好在那里洗衣裳,杏开用草木灰祛垢甲,使劲搓着,又举了棒槌砸得嘭嘭响。狗尿苔不急,说:洗衣裳呀,我给你打个皂角。杏开说:不打!

泉在村东头的土塄下,塄上便是秃子金的家,直对着家门口长着一颗大皂角树,树上的皂角还没摘,一嘟噜一嘟噜吊着像吊着无数个蝙蝠。秃子金是逢着下河湾村的集市了摘一篮子皂角去卖的,他家没养鸡,给人夸说:养什么鸡,你们从鸡勾子里掏蛋换盐哩,我有皂角树呀!皂角树是秃子金的钱匣子,他把钱匣子看得紧,不允许任何人摘他家皂角,为这和田芽翻过脸,也和杏开吵过架。

狗尿苔拿眼睛往塄上看,想着扔上去一个土豆能打下一个皂角,或者有一个皂角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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