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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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彩伪装下的部队隐蔽得无影无踪。风吹沙滚的腾格里如同无人区。大战前的战场安静得像一个没有被发现的古墓,处处暗藏着杀机。大地在喧嚣和厮杀之前浑然不知,沉沉睡去。记者总是有很多办法提前搞到信息,包括重大军事行动的秘密预案。父亲也一样。他早就拿到了三军作战态势图。爬上一处最高的山顶,他满意地笑了。他踩实沙地,拿出支架,把“大炮”稳稳地架在制高点上。他瞄了一眼。很好,即将开始的三军对垒,都在自己的视野之内。他将拍摄到一张全景式的规模宏大的图片。这张照片通过新华社转发后,会在第二天出现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大媒体的头版显要位置。
仍然见不到一个人,但指令已经从演习指挥部发出。严密伪装的一支部队悄然现身,小心地寻找着对手的踪迹。没有,对手似乎化成一粒粒沙子,混淆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
我发现了,在山顶上。一个士兵放下望远镜,悄声向指挥员报告。阳光下,山顶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好样的,那是敌人的雷达反射面。指挥员观察了良久,赞赏地拍拍士兵的肩膀。
指挥员向后招手,狙击手,目标出现。马上干掉它,让他们变成瞎子、聋子。
岸在海深处(二)(15)
狙击手选好位置,卧倒,目光通过三点一线交汇的瞬间,子弹呼啸着飞出。
父亲就在这个时候抬了一下头。指挥员摘下望远镜,擦一把眼睛又赶紧戴上,山顶上有一抹红。糟了,打中人了。
父亲牺牲了。和所有倒在战场上的军人不同,他没有轰轰烈烈的壮举。他的死看上去更像一次事故,或者是自己的违规。
申小屋连那个狙击手的名字都不知道。因为这是一场演习,因为是误伤。部队不想让那位身手不凡的优秀士兵受到更多心灵的谴责。他们只是把父亲的死提高了一个层次,不是因公牺牲,而是烈士。
那年申小屋12岁。他跟在母亲身后,走进了沙漠深处。父亲军容严整,安详地躺着,和平时没有两样。母亲说,孩子胆小,不让他见。部队领导说,还是见最后一面吧。马上火化了。他躲在母亲身后,悄悄地抬起眼睛,他以为父亲身体的某个地方会有碗口大的伤口,流着血,没有。只是脑袋的眉心上多了一个痣。一个痣,父亲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他觉得更可怕了。他挣脱母亲的手,转身就跑。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浑身都在颤抖。
另一个夜晚的经历同样让他触目惊心。那夜的雨一开始就下得不怀好意。好像天空被谁捅成了筛子眼,又粗又大的筛子眼。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雨粒,而是源源不断地流下来的水。申小屋和母亲住在西山脚下,水从山上流下来,汇集后迅速有了气势。铁流一般滚滚向前。房屋、树木、巨石,没有东西是它的对手。申小屋惊恐地瞪着眼睛。
母亲把他挡在背后,孩子,不怕,有妈妈。洪水继续肆虐,齐腰、齐胸,到了脖子。母亲用足了力气,把他推到一个树杈上。等他回过头,母亲没了,眼前只有洪水,翻着跟头,手舞足蹈,转成漩涡。14岁的男孩坐在树杈上嚎啕大哭。
小学时,母亲曾经在游泳馆给他报名,希望他学会一项技能。可他在两次溺水之后,见水就晕。父亲没了,母亲也没了,自己还有什么?他从树上跳到水中,拼命地扑腾。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沉下去,他会游泳了!可是已经晚了。他再一次失去了母亲。
他从此跟着伯伯生活。伯伯认为这个家庭接二连三的罹难,是受到魔鬼的诅咒。唯一的安全保障就是家。申小屋被牢牢地拴在家里,不再出门。伯伯把窗户加了护栏,门上了锁。申小屋感觉自己像一只铁笼中的小鸟。一出来就会有猫呀狗呀的冲上来,锋利的牙齿咬断他的脖颈。这个世界被恐惧包围着,四处都潜藏着危险:子弹、洪水、牙齿……
除了上学,申小屋已经习惯牢房一样的家。即使没有那道铁槛,他也不会走出家门。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孤独。没有朋友,至亲双双离去,伯伯很少跟他说话。
在他长成一个小男子汉的时候,父亲生前所在的部队首长找上门,打算带他到父亲的岗位上去,接过烈士的枪,成为新一代英雄。首长保证,部队不会让他走普通士兵的路子,他会很快得到提拔和使用。这是对烈士子女的抚恤。几乎所有的烈士之后,都感恩戴德地接受这种恩赐。踩着前辈的肩膀,省掉一些费力费神的经历。人生路上需要走一些捷径。这没有什么丢人的。
申小屋连考虑都没有就拒绝了。他不是怕丢人。在申小屋心中,军人是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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