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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度太了解他,他把面子看得比天重,於是他盯著那張臉,輕飄飄地問了一句:「那您做了什麼呢?」

「對!我什麼都沒做!我任由她發瘋!可我愛她啊,她只有畫畫的時候像個人,我能怎麼辦?你說我能怎麼辦?」

鍾冕表情相當痛苦,好像當真字字泣血,鍾度卻忽然覺得沒意思。

他沉默了一會兒,再度開口時不可抑制地帶上了情緒:「爸,咱們之間就不需要這一套了吧?坦誠一點兒不好嗎?您當年打著愛的名義犧牲了兒子,現在又裹挾著所謂的愛想把死去的兒子復活,粉飾一片太平,您覺得可能嗎?」

鍾度說著甚至笑了笑,卻難以掩蓋話音里的疲憊與悲涼:「我從來都不恨誰,當年我來問您要個答案的時候,哪怕您就像今天一樣扔給我一句您愛她我都是可以接受的。現在我不是十八歲了,早就不需要什麼答案了,只是想把當年那個死去的孩子縫縫補補,勉強維持一個可以示人的殘面去過新生活而已。」

鍾冕在鍾度這番話中或許有過瞬間的觸動,但他的怒火被最後一句話重新點燃了:「新生活?你的新生活就是跟一個男人整天不避人地卿卿我我?你的新生活就是深更半夜跑酒吧晚上還在別人家留宿?你把你爸爸的臉往哪兒擱?」

他滿身怒火,鍾度烏沉沉的瞳孔中卻是一片漠然。剛才的疲憊消失不見,他開始懊悔自己愚蠢地說了些掏心窩的話。

不應該的,他想。鍾冕不會在乎的,他在乎的從來都是他的面子,不是他的兒子。

鍾冕真如他所說只是一個無辜的旁觀者,所有的錯都能歸結於沉默嗎?當然不是。鍾度非常清楚母親為什麼瘋瘋癲癲到了那個程度卻仍然還在家裡住著,沒有去精神病院,也非常清楚自己是如何被訓練才在人前堪堪架出一副紳士且彬彬有禮的皮囊。

年幼的時候他給父親的行為找了種種藉口,譬如訓練我是為了我好,譬如讓母親在家住是因為他愛她,時間長了這些理由他自己都要信了,現在想來卻是比陳年的窗戶紙還不堪一擊。

這些年鍾冕時不時就要上演一出好父親的戲碼,懊惱自己的沉默、強調自己的無辜,卻對自己做的那些齷齪事兒隻字不提。

他不提,鍾度也全當沒那回事兒,配合他扮演一個傻子,強行忘卻那些記憶,不然他還怎麼能開口叫出那聲「爸」,怎麼能當自己還有個家?

此時,鍾度卻不想再粉飾太平,他嘲諷地笑了笑,沙啞著聲音開口:「抱歉,很久不當鍾冕的兒子,忘了您的規矩。」

他推了推眼鏡坐直了,眼睛直視著鍾冕,說出口的話再不帶任何感情:「怎麼?覺得在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了嗎?完美無缺、高高在上的鐘冕,如今妻子住進了精神病院,兒子又是個同性戀,您被人戳脊梁骨了嗎?他們不會相信小時候被您塑造出來的那個孩子是真實存在的吧?那也太天真了。」

鍾度此時勾著嘴角的樣子像極了玩世不恭的二世祖,鍾冕終於還是氣得拍了桌子。

「啪」地一聲,地動山搖,把那一派從容不迫的模樣拍了個稀碎。

鍾度眉都沒皺一下,他站起來,指了指自己翹起的嘴角:「沒關係爸,誰喜歡那樣的孩子讓他們來找我,我免費傳授他們經驗,比如怎麼訓練孩子保持最完美的微笑。」

鍾度忽然覺得自己過了十六年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18歲的鐘度來找他從沒擁有過的親情,34歲的鐘度又試圖讓一個虛偽的人放棄他背了一輩子的假面,甚至還沒忍住企圖喚醒這個禽獸的一點良知,真夠愚蠢的。

他認為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34歲的鐘度起碼應該懂得及時止損。

他攏了攏衣服,留給鍾冕一個諷刺的笑,走到門邊就要開門出去。

鍾冕不愧是道貌岸然了大半輩子,轉瞬間恢復了一貫的鎮定自若,在鍾度要拉門的瞬間,他氣定神閒地開了口:「你不想知道那些畫去哪兒了嗎?如果你想毀掉的話我可以買回來。」

他說到這個居然還能端出一副好父親的口吻,鍾度不得不回過頭重新審視這位他從來沒認識過的父親。

鍾冕直視著他,目光不躲不閃,好像當真坦坦蕩蕩,鍾度卻從中看到幾分不易察覺地玩味。

胃裡頓時翻江倒海,他看著鍾冕嗤笑一聲,握著門把手的指尖卻泛著白。

「不必,我嫌髒。」

說完這句話,他用力拉開門,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鄭鵬等在門外,看他出來又追著他往電梯口走。鍾度臉色白得嚇人,鄭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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