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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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了,漂亮护士随口说:“还不是为了给你们治病吗?”我才意识到一个异常残酷的现实:它是为了我们才被人弄成这样的;它的一条腿拿去给我们造药用了;我们为了治病需要它的腿,这说明我们的病比它更可怕……
所以,三条腿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都非常敬畏地看着它。渐渐地,我们就看懂了它。
每当它盯人的时候,它眼睛后面还隐藏着一双眼睛,乌幽幽的。一只眼里含着恳求,另一只眼里含着警告;每当它吠叫时候,喉咙下面似乎还埋着一条喉咙,粗哑悠长而且滚烫,像掷来一根烧红的铁棍。它是用全部身体来倾泻一个低吠。从它的声音中,我们一下子就可以听出它少了一条腿;还有,在它奔跑的时候,不像其它狗那样充满自信,它如同早地上的鱼那样挣扎蹦跳,它的每次跳动都属于万不得已、身体内充满绝望;还有,它内心里非常渴望亲近人:这可以从它的尾巴上看出来,它有时远远地、微微地朝我们摇尾巴,并且到我们走过的地方去嗅我们足迹,然后再远远地、亲切地看我们。需知它摇一下尾巴也比其它狗困难,由于失去了一条腿,它得时时将尾巴歪斜到身体的另一边,才能保持平衡。它那么小心翼翼地摇尾巴,我猜它知道自已很丑陋,不敢随便做狗们应有的动作。它老是躲避其它的狗,不全是因为怕它们,主要是因为知道自己丑陋。它卧下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光秃秃的断肢藏起来,然后再拾头看四周。
我和兰兰慢慢地走向它,三条腿嘴里垂着粉色小舌头,一直注视我们,动也不动。待我们定到距它很近的地方,它微微摇了下尾巴,我们太高兴了!它不恨我们。我们必须从它身边经过,因为它就在路当中卧着。我们走到它跟前才停步,带一点请求的意思看它。它慢慢起身离开,钻到冬青树丛中去了。我们走过去后,偶尔扭头一看,啊,三条腿又回到原先的地方卧下了,姿态和刚才一样。
太平间出现了,它是一幢黄色的平房,每扇窗子上都贴着米字形白纸条,后面垂挂黑布幅,不漏一丝缝儿。我们站在它前面的空旷地上不动,盯着太平间的正门。门前不是阶梯而是一段斜坡,这样才可以用担架车把死者推进去。我们不敢再往前一步,因为门上正挂着一把大铜锁,差不多有我们的头颅那么大。我们诧异极了:为什么要上锁呢?难道死人还会跑出来么?后来我和兰兰说定;上前去的时候我走前面,退回来的时候她走在后面,无论有什么东西追来,谁都不许跑。接着,我走上了台阶,兰兰跟在我后头。我助起脚扒着窗台,拼命朝里看,什么也看不见。这下,我反而放心了。
“没人,我们走吧。”
兰兰默然无语,按怯地跟我走。走出不远,她站住了,细声说:“我、我还没看呢……我想看看妈妈还在不在里面。”
“什么都看不见。”
“求求你,陪我看一眼。我把那本邮票送给体。还不行吗?”
我又陪她回到太平间的窗跟前,抱她亡去。她猛地打了个喷嚏,惊道:“好呛人!”
她是说里面的药水味儿,那味儿正从房子的所有缝隙渗出来,仿佛里面正在燃烧。这时,她的头撞到窗玻璃上,太平间里面发出回响。我抬起头,清清楚楚地看见:窗后的黑色布幔正在缓缓摆动。
我们跃到地上,吓得发抖,兰兰的脸色修白。我们互相抱着起来,谁都不敢哭。两人紧紧抓着对方的手,慢慢地往回走。我们没有跑,我们下意识地感觉到:只要一跑就完蛋了:一跑就会有东西追出来。我们是一步步走回来的——这是惟一值得我们终生自豪的事。
三条腿又一次给我们让路。我们走上了那鲜花拥立的小径,蜜蜂从耳边飞过,花瓣不时碰到我们脸颊……现在,对于弥漫在堆积在融化在小径两旁的“美”,我有了刻骨铭心的感受,就是从这小径上,我产生了终生不灭的隐痛。接近我们病区时,我们才活转过来。无意中——不知道这是否是一种古怪的暗示,我抬头看了一下六号病房。我看见,窗后面站着一个男人。
我被钉在当地,受惊的兰兰到处看,马上也看见他了,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活人。她受惊地低叫起来,我马上大声说:“他是刚入院的病号。”她才沉默。我们看着窗后那人,那人也似乎在看我们。稍顷,我发现他不是看我们,而是看摆在他面前的、窗台上的一盆海棠花。他猛地推了一下,海棠从四楼那高高的窗台上掉下来,瓷花盆在阳光下划出—道白光,啪的落到水泥地面上,白瓷碎片飞溅,海棠的浓汁把墙根都染红了……后来我们知道,他确实是刚入院的人,患我们思同样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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