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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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了亮,花球爬离了锨家。他紧挨锨家,那石头,若稍拧半个身子,进阴司的,便是他了。但花球看来没想到这一点,他只是怕尸体。那怕,从他抖动的身子里荡出,窜入不大的空间,发酵着。
《白虎关》第九章(4)
猛子挪挪身子,蹲了,熄了打火机,另两人也凑了来。那黑将尸体盖了,但白的脑浆红的血仍浆在脑中,一波波打旋。猛子觉出恶心。怪的是,恐惧却溜远了。他想,要是那石头砸了我,此刻,我到哪里去了?
一种很怪的感觉溢滿了心。每次经历死亡,那感觉就倏然而来,脑中啥都没有,只有那感觉。那感觉里瞧世界,都变样了,钱财呀,名声呀,女人呀,都淡了。先前心里多重的东西,都轻飘飘了。若在以往,此刻他会恐惧的。可那感觉酵在心里,连那尸体、脑浆、污血都跟他毫不相干了。他只是想,要是那石头砸向我,这会儿我在哪里?
花球狠劲地捏他的手。他手上老茧不多,容易辨认。猛子知道他很恐惧。先前,猛子也这样。一次去医院,见一骷髅,他毛发倒竖。后来,死的人多了,才觉出那骷髅自己也有,它如影随形地跟定了自己。真没个啥怕的。恐惧虽溜远了,另一种感觉,却不知不觉地漫上心来。那便是不甘心。
真不甘心。这样死了,人会说,死得该,谁叫他当贼呢?猛子是不想以贼的身份死的,早知在今日要死去,不如在跟偷猎者搏斗时叫对方捅上一刀。这时,他才明白人的死,比人的活重要。此刻他死了,便是该死的贼。那时他死了,便是烈土啥的。人还是那个人,死法不同,价值就不一样。这一想,就有些后悔头脑发热,跟花球来干这营生。当然,他当初并不认为自己是贼。这沙,不姓张,不姓李,谁有本事谁弄,可也挡不住有些舌脏的,骂他是该死的贼。爹妈养了他二十几年,背个贼名去死,真不值得。
他想,要是他真死了,妈会哭的。妈可不管他是做贼还是当英雄,只要他死,妈就哭。爹却不一样,爹会恨铁不成钢地骂几句,也可能掉几滴泪。猛子不稀罕爹的泪,妈的哭声哭相却一下塞滿了脑子。想到妈会那样哭他,猛子很感动。但同时,又感到一种揪心的疼。
妈会咋活呀?他想。
井底静了,黑将啥都淹了,心跳和呼吸声胀滿原来就不大的天空。他看不见另两人,但能觉出他们的绝望和恐怖。这时候,死几乎成了必然。那挡架沙石的木笼,一当乏力,成吨的沙石就会倾泻而下,埋了自己;或是,有个贼溜溜的石头溜出桎梏,带了风声飞下,脑袋就不作主了;再或许,那沙石间若是没了缝隙,凭底下的那点儿空气,也支持不了几个时辰。前几日,另个窝子里就有被捂死的沙娃。
隐隐传来一阵噪杂,定然是井外的。不知外面乱成啥样了?是不是惊动了村里人?一定会的。那毛旦,准会炸呼,还有别的多嘴的沙娃。河川里有许多看热闹的,定然会将这消息传到村里的。这会儿,妈不知咋样伤心呢?
“呔!”花球朝上吼了一声,声嘶力竭。
“别叫了,听不到的。”王秃子冷冷地说,“这会儿,外头炸翻天了。”
这倒是,猛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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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了些,一种巨大的嗡嗡声响了,说不清是不是幻觉。这嗡嗡应和了心跳。猛子长长地吁了口气,他口中虽说不怕死,但死真降临时,仍有些不甘心。猛子一想,这辈子仅干了几件事:操了双福女人,经了憨头的死,跟孟八爷去过猪肚井,和豁子女人睡过觉……就这些。生命的二十多年里,留下的,仅仅是这样几个片段。莫非,这就是灵官所说的人生价值?
花球问:“猛子,你想啥?”
猛子道:“我想,这辈子白活了。想一想,当初,真该多干些事――当然是好事。现在想干,也晚了。算了,活不了多久了,哭也没用。你说,要是还有活的机会,最想干的事是啥?”
花球说:“出去,看一看,看看外边的世界究竟是个啥样儿。你呢,王爸?”王秃子咬咬牙说:“拿个炸药包,将那些坑过人害过人的官儿都炸了。反正是个死,要死,大家一齐死。” 王秃子因为穷,窝囊几十年了,谁也瞧不起他,加上超计划生育,时不时就有乡上干部去他家抢粮。
猛子笑了,“我也老想呢。可炸了一个,上来一群,照样坑你。”花球说:“听黑皮子老道说,人家该坑。人家是啥转世的?是打的那批土豪劣绅,你分了人家的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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