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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尚醴不知他要去干什么,独立雪中,见他身影如一只极大的鹤,掠去溶入夜色,不多时又足尖点雪回来,却握住他的手,推开手掌,将一点冰凉沾水的东西放在他掌中。萧尚醴借灯光看去,那一小点东西竟是被冰冻住的腊梅花苞。厚冰已被乐逾掌心融化,花萼上仅留一点将融未融的薄冰。乐逾道:“想来前几日天气暖过,又骤寒了,花苞未开就被冻在枝头。”冻在枝头就是开不了了,那花苞金黄带白,雪水干在萧尚醴掌中,手指却被乐逾持起一嗅,听他道:“纵是凋零,也曾到过美人手里,犹有余香。”萧尚醴握那颗花苞在掌心,与乐逾到观星台。观星台是宫城最高处,可以远望锦京城。萧尚醴与乐逾登台,此前内侍点亮灯才退下,七层观星台每一层四角都有青铜灯树,树上燃烧油膏制成的灯,高台通体明亮,映亮了飞檐外的斜飞的雪。萧尚醴自台上书柜中抽出一卷图纸,低声道:“逾郎,我将在据此台五十里处,锦京城郊,建一尊巨像。”乐逾看那图纸,巨像高三十三丈,将比这观星台更高,用夹纻技法造成,小指大小就已如船只。那是一尊站像观世音菩萨,面朝昔日周朝都城而立,乐逾看见菩萨面容便知萧尚醴是为谁建这巨像。释迦牟尼称观世音为“善男子”,时下观世音菩萨多为男相,这菩萨面相却更偏女相,法相端丽,仙容正大,既似太后,又似萧尚醴。乐逾推开那一卷图纸,方才见的是定稿的图样,观世音闭目无笑,尽头是几种呈交萧尚醴御览选定的图稿。这菩萨像监工是善忍,前几稿中观世音有睁目含笑的模样,那眼眸像萧尚醴过于像太后,可见善忍对萧尚醴仍……竟不由自主在为菩萨塑像时用上他的神态。太后既然崇佛,萧尚醴便要让母亲身去后化为菩萨,永受顶礼膜拜,香火供奉,这是他身为天子的任性。定稿旁还有一行萧尚醴的字迹,写的是“不忍见相”。观世音本有三十三相,不曾有一个闭目不见的“不忍见相”,但他是天子,他说有又岂能没有。他的母亲垂危之时,还在请求儿子不要为她的死苛责旁人,便如观世音观世间苦厄,却因世人太苦,神佛也不忍见,唯有闭目舍身,来这世间与世人一同承受苦厄。萧尚醴道:“图纸我在继位之初就定下,只是当时国库无力承担造像之费。我已奉佛教为国教,年年祈福,在锦京建像,为母亲积累功德……”但为何,为何?她始终要逝去,如明月沉入碧海,如日落不能挽回。他是天子啊,不能奉母亲安养,不能留住生母,不能与一心人朝夕相见,不能开颜欢笑,这天子做来,真有什么意思?萧尚醴被乐逾无声抱住,靠在乐逾怀中,终于动了动,将下颌搁在乐逾肩头,道:“逾郎,今夜留在这里陪我。”后背便被乐逾抚摸,听他在发顶道:“好。”观星台有供萧尚醴休憩的处所,这一夜他与乐逾同宿,司徒玄启不在意声名,乐逾也不在意顶他的名留下什么“与帝同卧起”的佞幸之事。他抱着乐逾手臂,两人说话,逐渐说到无话,却觉得这能相依偎的静谧也是好的。乐逾的手一下下隔衣抚摸萧尚醴后背,萧尚醴倦懒中想到,他太久不曾有过这样的安心。却又想到,安心还是有过的,舒心却真不记得何时有过了。他不曾过过多少舒心日子,自幼看着母亲惊惕度日,如履薄冰,母亲不曾舒心,他也不曾舒心;童年时得天家娇养,却亲眼见过和妃之死,懵懂知道这宫廷深深,险巇无数;再后来,少年时,哥哥死,英川王齐阳王死,兄弟阋墙源于父皇要他们骨肉相残;再然后,遇上逾郎……娶延秦公主,与父皇为敌,弑父;阿嫂不在了,逾郎留不住,母亲也不在了。这一劫一劫,一关一关,一波未落,一波又起,何时才是尽头。继位以来,他有过狂喜之时,但那是志得意满,是中原尽在他指掌间的痛快,不是开怀舒心。萧尚醴不知何时,攥紧了掌中那颗腊梅花苞。乐逾分开他的手掌,道:“在想什么,这样出神?”萧尚醴道:“逾郎,我想看看你。”他伸出手轻轻碰到乐逾的脸,在灯火下痴望他。心中却痛楚道:仔细想来,我与逾郎相处时日短暂,相处之中又频频有矛盾,可即使是矛盾最激烈之时,我强扣他在宫中,再痛再难,只要想到有他,我就安心。他指尖碰到乐逾的面颊变成手指抚摩,沿他如剑一般的飞眉划入鬓,沿他鼻梁勾画,手指按上他勾起如笑的嘴唇。犹如目已盲、耳已聋,只能用手去摸这俊朗英异的面容。他并不知乐逾头发已全白,此时黑发是染出的,只用手指摸他鬓发,恍惚中疑道:“逾郎的白发,比以往多了吗?”乐逾捉住他的手指,放在带笑的唇边吻过,哂道:“我听说‘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贵人白发不可惜,可惜美人头上也不曾饶。如此甚好,你的泪都为我流尽,你要长的白发我都代你长。”世间最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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