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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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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买一双?”女孩子的声音已经变得很低了。“哪里去买呀,尽住小村,不过镇店。”

“不会求人做一双?”

“哪里有布呀?就是有布,求谁去做呀?”

“我给你做。”女孩子站起来,“我家就住在那个坡子上”,她用手一指,“你要没有布,我家里有点,还够做一双袜子”。说着,端起菜篮走了。

河边上只剩下了“我”所幻化成的八路军:“我看了看我那只穿着一双‘踢倒山’的鞋子,冻的发黑的脚,一时觉得我对于面前这山,这水,这沙滩,永远不能分离了。”

上面这段故事,就是那颗手榴弹“炸”出来的。他在河边上遇到的那个妇女实在不可爱,他也不想去写她。“我想写的,只是那些我认为可爱的人,而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间,占大多数。她们在我的记忆里是数不清的。洗脸洗菜的纠纷,不过是引起这段美好的回忆的楔子而已。”“在那可贵的艰苦岁月里,我和人民建立起来的感情,确是如此。我的职责,就是如实而又高昂浓重地把这种感情渲染出来。”①关于这篇小说的下文,还有许多生动的过场和叙述,我们就都按下不表了。

炸也炸完了,吵也吵罢了,孙犁悻悻然回到队上,重新集合出发了。

他又经过了村南那条河。河很美丽:足有二十米宽,水平如镜,晴空的阳光照上去,不见有什么涟漪。队长催促大家急速渡河,齐胸深的水从孙犁身上流过,他感到平静、滑腻,还有些暖意(他们从阜平出发,已经走出很远,当时已是仲夏天气了),他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水的温柔和魅力,他家乡的滹沱河,性子太暴烈了。

远处传来了枪声。过河以后,他们来不及理好鞋袜,就要爬上一座陡峭的、据说有四十里的高山。一个姓梅的女学生,还在河边洗涮鞋里的沙子,孙犁过去招呼了她,还把自己的玉米面窝窝头分给她一些,好增添她爬山的体力。天黑时他们爬上了山顶,风大,寒冷,不能停留,又遇暴雨,次日天明,才下得山来,进入村庄休息。

睡醒以后,同伴们有了精力,拿他昨天的惊险遭遇开起玩笑,并庆幸他大难不死,且亦不伤,料定他必有“后福”。他好像并无如此雅兴:我现在想:如果,在那种情况下,把我炸死,当然说不上是冲锋陷阵的壮烈牺牲,只能说是在战争环境中的不幸死亡。在那些年月,这种死亡,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接近寿终正寝的正常死亡。同事们会把我埋葬在路旁、山脚、河边,也无须插上什么标志。确实,有不少走在我身边的同志,是那样倒下去了。有时是因为战争,有时仅仅是因为疾病,饥寒,药物和衣食的缺乏。每个战士都负有神圣的职责,生者和死者,都不会把这种死亡作为不幸,留下遗憾。①

人们常常念起鲁迅先生那两句话:从喷泉里喷出的是水,从血管里喷出的才是血。正因为在上述队伍里默默流动着那旷达而恢弘的情感的洪流,才浇灌了那一代正义之苗,才开出了那芬芳的艺术之花。

行程继续着,进入陕西地界后,风光也好起来。在绥德,他们休整了五天,孙犁到山沟里洗了个澡。山沟向阳,小河的流水冲激着沙石,波光粼粼,奏出了清越的歌。他躺在河中间一块平滑的大石板上,温柔且又温暖的水,从头至脚,爬梳而过,使他几乎坠入梦乡。多日行军的疲劳全洗掉了,他不断吐着冲到口中的细小的沙石,觉得连这个动作都充满了愉快的意味。最后,他把女同学翻改的衬衣也洗了洗,拧好晾在石头上,干了又穿起来。这一切完毕之后,他才恋恋不舍地、悠闲而蹒跚地回到队上。

这时吕正操已调晋绥军区工作,司令部就在绥德附近。队长到晋绥军区联络事情,带来口信,说吕正操副司令员让孙犁去一趟。他就穿着那身怪模怪样的衣服,到了吕正操的庄严的司令部,做了半日客,并在那里见到了贺龙同志。他自己甚觉不雅,将军们却全不计较。临别,他把自己带的一本线装《孟子》送给了吕正操,事后很觉得自己的举动奇怪。

清涧县城也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里已是陕北,这一带的山,全由一种青色、湿润、平滑的板石构成,连这里的房顶、墙壁、街道,甚至门窗、灶台、炕台、地板……也都是用这种青石板构筑而成。县城坐落在峭立的高山顶上,清晨和黄昏,大西北的血红的太阳吐出一抹斜晖,平射着这青色的山城,显得十分绮丽壮观。雨后新晴,全城如洗,那种青色就像国画家用的石青一般沉着,加以空气又很新鲜宜人,人们宛如生活在一个没有尘土的世界里。面向着这古老的城堡,此时虽非阳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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