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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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接着赔小心的,宝姐姐没有这种福份,但她可以娇贵给嫡亲的哥哥看。
最后薛蟠感叹:“妈为我生气,还尚可;只管叫妹妹为我操心,我更不是人了。如今父亲没了,我不能孝顺妈,多疼妹妹,反叫妈生气,妹妹烦恼,真连个畜生也不如了!”口里说,眼睛里禁不住流下泪来。因感生悲,倒是性情中人。
但是他的任务还没完,还得接着哄妹妹消气。让香菱倒茶吃吧,宝钗又不吃茶;把她的项圈拿到首饰铺子修整一番吧,宝钗又说黄澄澄的没必要;于是薛蟠又道:“妹妹如今也该添补些衣裳了,要什么颜色花样,告诉我。”宝钗道:“连那些衣裳我还没穿遍呢,又做什么?”
只要妹妹高兴,薛蟠那儿一切都好说。
湘云一时口快要邀一社作诗,回去后才想到在家里又作不得主,无法做东。没办法,这事儿还得宝姐姐兜着,她唤一个婆子来:“出去和大爷说,照前日的大螃蟹要几篓来,明日饭后请老太太、姨娘赏桂花。你说大爷好歹别忘了,我今日已请下人了。”宝钗在家下,倒是兴之所至,随意指派的。当然薛家“珍珠如土金如铁”,吝惜不到几篓螃蟹上。但是妹妹有话,薛蟠自会兴兴头头地替她办妥了。私下里我以为《红楼梦》里全是水做的好女儿,宝钗的行为豁达,随分从时并无勉强处,但大家都说她是装的。如果她真是在装样儿,一个轻红嫩紫的女孩子,一直拿儒家不温不火的态度示人,累也累死了,幸亏,她家下还有一个这样的哥哥。
从第四回薛蟠出现,从未改过真面目与真性情。
“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起,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个字,终日惟斗鸡走马,游山玩景而已。”可见是个不通世务,也是个不曾被世务堵住了灵窍的人。那一日他携母妹进京,将已入都时,听说舅舅王子腾升了九省总制,奉旨出都查边。薛蟠心中暗喜,他正愁进京去有人管辖,舅舅升任走了,可知是天从人愿。按常理,此时应庆幸家族中有人升了实缺的封疆大吏,喜荣华正好的时候,宝玉自来痛恨此等“禄蠹”心肠,可对于薛文起,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心中压根就没有这种念头,自然不惹一点尘埃。这种花花大少,也算是一花到底了。
薛蟠被痛恨的主要因由,是在于他害了英莲,那么一个娇憨可爱的女子,却是如此的薄命,不由得激起了列位看官的侠义心肠。其实,一部《红楼梦》万艳同悲,又有哪个男人对哪个女子长久呵护了?冷漠的、无关痛痒的倒多些。当年,薛蟠倒是没脚蟹般顾着家下的三个女人的,人多的时候,“又怕薛姨妈被人挤了,又怕宝钗被人瞧见了,又怕香菱被人燥皮。”那时这丫头在他心里还挺紧要。“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这是曹雪芹最初的判词,这是尘寰的消长运数。
与哪个人都没有关系。
对兄弟朋友,薛蟠却是一派赤子之心的人。
薛蟠过生日,手下人等贡上奇大的西瓜、粉脆的鲜藕,还有鲜鲟鱼并灵柏香熏的暹猪,薛大爷热心肠,特地邀请宝玉与荣国府的众清客相公们尝鲜。席间说到字画,薛蟠对宝玉道:“你提画儿,我便想起来了。昨日我看见人家一卷春宫,画得着实好,上面还有许多字。我也没细看,只看落的款,原来是什么‘庚黄’的,真正好得了不得!”宝玉想了半天,在手心写了“唐寅”两个字让薛蟠看:“可是这两个字罢?——其实和‘庚黄’相去不远。”众人的笑声里,薛蟠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谁知道他是‘糖银’是‘果银’的!”不就念了两个错别字吗?宝玉也犯不上这么较真啊。吃人家喝人家还取笑人家,一点儿食客的职业道德都没有。但世间就真有万物不萦怀的人,我一字一行地往下看了半天,酒宴还是那酒宴,薛蟠始终兴致不减。英雄本色呀,哪有那么多酸文假醋的计较,乱度君子之腹,惭愧惭愧。
赖尚荣家的筵席上,薛蟠口无遮拦地与柳湘莲调笑了几句。——这的确是薛蟠的不是,柳湘莲虽叫了这样的名字,又肯与宝玉拉拉扯扯,毕竟是有精神洁癖眼里不揉沙子的。于是被湘莲漫撒网给收了去。至在苇塘挨了暴打,依然并不醒悟,口内说道:“原是两家情愿,你不依,只管好说,为什么哄我出来打我?”回家后睡在炕上,也只是痛骂湘莲而已,虽也说要拆他房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却只是吵嚷解气,并不曾处心积虑地与姓柳的为难。呆霸王可以一时火起,喝令众豪奴打死了冯渊,却不曾学着放长线钓大鱼,弯弯曲曲地去害人。若拿到今日量刑,也可判死缓,并不马上执行,一切尚有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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